故鄉的風聲
周末清晨的台北，微風細雨，我搖下車窗，微風帶著細雨輕輕的飄上我的臉，好清涼好舒適！讓我不禁想起我的故鄉。我的故鄉是一個多風的地方，因為有強勁的東北季風所以常被大家稱為風城。自從搬到台北後，我回故鄉的次數變少了。上周末突然接到一位故鄉人的來電，濃濃的鄉愁就這樣整個星期縈繞在我的腦海裡。
他是我的高中同學。因為唸的專長不同，上大學後各奔前程，就少有聯絡。他告訴我好不容易才探聽到我的電話，特別選在周末打給我，希望能有充足的時間跟我聊聊。一開始他就問我還記得我們的母校嗎?有常回去看看嗎?還記得那時每年都要在學校的後山跑5000公尺的越野賽跑嗎?還記得我們一起游50公尺的游泳考試嗎?我趕忙接口說還好你那時一直在後面推我，不然我50公尺游泳考試肯定被當掉。他又問我還記得我們在學校操場，跟那個歷史老師踢足球的日子嗎?那個寫「三月的哲思」的歷史老師，我們多高興能夠跟他踢上一個傍晚的足球，肚子餓了就拿著鋼杯泡王子麵，然後脫去上衣躺在操場上吹風的日子……
走筆至此，我趕忙拿起書架上那本「三月的哲思」，白色的封面早已泛黃，翻開內頁，那行"我嚮往愛情，嚮往和諧與美麗"再度浮現在我的眼前！ 讓當年情竇初開，狂少年華的我們倆，開始追逐浪漫的的初戀，相互幫忙的景象，一一浮現。再看著一旁青澀的筆跡寫著"購於一九七六年十月九日"，內心竟然激起陣陣漣漪！天啊！35年的光陰，悄悄的就消逝無蹤，往事卻歷歷如繪，彷彿昨日再見。
我趕忙問他，久未連繫，想必有事吧！?他才嘆了口氣說其實這兩年來他一直為肝癌所苦。 起初是左邊的肝長了一顆肝癌動手術切除，沒想到5個月後，右邊的肝又長出2顆，只好接受栓塞療法，可是病情一直惡化，還做了幾次的化療，最近癌細胞已經擴散出去，腹水跟下肢水腫越來越厲害，常常要靠打白蛋白來消水腫。問了他的肝功能，黃疸數值，胎兒蛋白以及凝血時間的數據，我知道他的病況真的不樂觀。
雖然我不是肝癌的專家，我還是問他要不要再到我們醫院治療看看，他說不了！他知道自己的病況，想趁現在還有點體力，為自己這一生做生命回顧。打電話給我固然是想做病情的再確認，但最主要還是在人生的拼圖上，想再多找回一片貼回去，謝謝我能夠跟他聊天，回顧高中生活的片段！前幾天他還請家人推著輪椅，在學校操場的角落，默默的看學生踢足球，自己拿著鋼杯泡了一包王子麵，但是滿肚子鼓鼓的腹水，已經無法讓他脫去上衣，蕭灑的躺在操場上吹風。
他請家人驅車到學校的後山，看著滿山的楓紅和遍地枯黃的落葉，跟30幾年前沒有兩樣，他好想再跑一次5000公尺的越野賽跑，享受乘風飛奔的快感；然而此刻的身體就如同風中殘燭，這一生的成就，隨時會化成灰燼，就像那滿山遍野枯黃的落葉，隨風飄逝。秋意早已深濃，寒冬即將來臨，他趕著在殘存的秋陽裡，一站一站的回顧，把這一生過往的拼圖，一塊一塊的找回來，仔細的貼到原有的位置，最後才讓它們陪他消逝在故鄉的風中……
沒想到幾十年不見的老同學捎來的訊息，如此的讓人感慨系之。他不再治療，選擇在僅存的日子做生命的回顧，必然已經深思熟慮。兩人的對話終究還是結束了，我的內心卻充滿了無力感；只能期盼我這塊小拼圖，能夠為他最後的回顧獻上些許的慰藉。
今夜的台北，依然微風細雨；親愛的故鄉，今夜您的風聲是否也暫歇了！異鄉的遊子是否已安睡在您溫暖的懷抱，您是否已慰藉了他傷病的身軀，安撫了他疲憊的心靈，是否已幫他尋回心靈中的和諧與美麗！
(吳金和．聽診器的聲音)